一位中国医生眼中的日本癌研有明医院
自从北大深圳医院与东京癌研有明医院建立友好关系以来,多次派出医护人员到东京学习。经过层层选拔和考核,我有幸成为了本批学员中的一员,于2016年8月初开始了为期90天的进修学习。
对于这家引领亚洲癌症诊疗水平的医院,我一直怀着极大的好奇心——医院规模不大,却发展成亚洲最先进的癌症诊疗中心。这,是怎样做到的?从中又可以窥见中日医疗有何差异?
有明医院·初印象
参观医院的途中,首先看到的是门诊大厅,明亮、整洁。候诊的患者不少,但非常安静,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患者,都会刻意压低声线,低声交谈。
日本就诊制度:预约+转诊
据介绍,日本患者就诊,采取的是预约制及转诊制,即:患者生病了,先到社区医院就诊,必须取得基层医院转诊证明,才能到大医院治疗。如果你信不过小医院而直接到大医院看病,对不起,保险公司不负责承担高昂的医疗费用。所以,几乎所有来院的患者,都已经预约好转院的时间及就诊科室(土豪除外),不存在国内医院门诊大排长龙、人满为患的情况。
患者来到医院后,完成登记手续,会领到一个类似手机的设备(PHS)。轮候到号时,PHS会发出蜂鸣及震动提示。患者可以在医院范围内随意走动,无需在诊室区域干等。避免了大屏幕显示和电脑叫号,保护患者隐私的同时,也减少了噪音。
电梯细节:重视公德,强调礼仪
步入电梯,我立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:电梯里,有几个按键损耗严重,但损耗的部位,似乎与国内的不大一样。我暗暗揣度原因,并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注意观察,验证一下是怎么回事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每天上班都注意观察,无论是职工还是患者,坐电梯时,都非常愿意耐心地等待后来者,为他人“留门”。于是这么一来,破损的往往就是开门键。反观国内的公用电梯,十有八九都是关门按键破损,开门键安然无恙。
从这个细节上,能看出日本人在公共场所重视公德、强调礼仪的一面。
完善的制度
高效安全地完成工作,完善的制度必不可少。
病例讨论制度
每周二、周四,是科室的病例讨论时间。从早晨7点半到9点,上至院长、下到住院医生都必须准时参加。
讨论会简明而高效,住院医生汇报病例时,制作幻灯片,一目了然。给我的感受是,住院医生的基础知识功底扎实,对肿瘤的病理生理、影像学、消化内镜表现、病理特点等都了如指掌。每一条相关的血管、每一个可疑的淋巴结都能够识别并标示出来。
更进一步,对于一些存在重要血管变异的案例,他们能够在术前CT阅片中提前发现,并思考术中的应对预案,提出来由全科讨论是否合理可行。
如此重要的工作,往往需要画图才能解释得清楚,于是在讨论会上,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:
漂亮吧?反正我是被惊艳了。
与住院医生交流得知,从大学开始,每天晚上,他们都需要花一两个小时来练习画图。先是对着实物画,练习到最后,就能够看着CT片子,根据解剖关系,把血管还原成这样一幅幅的图像了。
而且据我观察,他们术前画的图,非常精确,跟手术当中所见几乎没有差异!
感叹之余,不禁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那个对学生严格要求的藤野先生。
手术室安全核对制度
以前看日剧,看到男神唐泽寿明站在主刀的位置上,庄严地宣布:“今天,我们为这位名叫XXX的患者进行食道癌根治性切除手术,手术时间预计5小时20分,估计出血量50ml……”
我一直以为,这样的画面,是出于艺术渲染。现实中这样做,太表演化。没想到,这原来是真的。
每台手术,不管手术前的气氛多么轻松愉悦,都必须履行这样一个程序:手术开始时,主刀医生站在台上,严肃地宣布今天要做的是什么手术,手术预计所需时间,预计出血量,主刀医生是谁,助手有哪些人,麻醉师、护士由谁来担当等等,甚至包括来自中国的李医生,也在宣读范围之内。
起初我觉得有点置身于日剧里的感觉,有点滑稽。后来我才明白,这种做法,一方面是术前核对沟通,确保医疗安全;另一方面提醒大家停止开玩笑,要开始严肃认真地工作了。
规范化手术
规范化手术是日本外科学的标志性成绩。而日本医护人员严谨的工作态度,是确保规范化手术能坚持执行的基础。
严格遵照指南规定
在这里,不管是年轻医生还是国际知名的教授主刀,每一台手术,淋巴结清扫的范围,胃肠肿瘤切除的距离,血管裸化到哪个程度,术中需要离断哪些血管……都必须严格遵照指南规定。
指南规定距离肿瘤5cm切断,那就必须是手术中用尺量出来的5cm,不允许诸如“肉眼判断切缘干净了,凭经验感觉差不多了”之类的措辞。
所有的肿瘤病例,在术中必须进行切缘的快速病理检查,确保肿瘤没有残留。胃癌手术时,术中必须胃镜检查,离断前确定肿瘤位置及切缘距离;吻合后,胃镜检查吻合口是否通畅,确保没有吻合口出血及吻合口漏。缝合加固吻合口后,再次胃镜检查,确保没有误缝……
术中必须保留录像或拍照,证明自己按照标准做了,下轮病例讨论会上,要拿出来给大家监督。
“强迫症”造就精彩手术
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第一天参观胃癌手术,主刀医生对其中一针的缝合不甚满意(在我看来,无伤大雅),但日本人认为不符合要求,于是拆了重缝,反复进行了8次,才满意结束。
我想,正是这种看起来有点“强迫症”的工作态度,造就了每一台精彩的手术。在有明医院,80后的大夫都出色地完成了Whipple(胰头十二指肠切除)手术。
手术结束后,同样是繁琐的工作流程:病理标本的处置,向患者家属交代病情,医疗文书的书写,科研数据的录入分析……这里大多数医生的工作时间,是从早上7点到晚上11点,深夜的办公室里,听不到抱怨的声音,也没有嬉笑吵闹,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努力。
每天晚上回到宿舍,我都会想,日本比我们进步,原因有很多。但有一点,是我们能做到的,那就是加倍努力,加倍地专注于自己的工作。只有这样,才能不被时代淘汰。
来源 | 北京大学深圳医院李灼非